两班人马势均力敌,各不相让,高宗有些为难。实际上,要废王立武,最关键的是反对派的四人:太尉长孙无忌、右仆射褚遂良、侍中来济、中书令韩瑗。于是,高宗李治和武昭仪决定试探试探,笼络首要人物长孙无忌,看是否奏效。李治和武昭仪先到长孙无忌家看视;并送去大量的礼物、珍宝,共计十车,又封长孙无忌宠姬的三子为朝散大夫。酒酣耳热,李治暗示,皇后没有生子,天性不仁,为人忌,想废后而立昭仪。长孙无忌故意顾左右而言他,不予回答。结果,自然是不欢而散。
武昭仪亲手弄死女儿一幕,史家记得很清楚。“昭仪生女。后就顾弄,去。昭仪即悲涕,帝不能察,怒曰:后杀吾女,往与妃相谗媚,今又尔邪!由是昭仪得人其訾,后无以自解,而帝愈信爱,始有废后意。久之,欲进号宸妃,侍中韩瑗、中书令来济言:妃嫔有数,今别立号,不可。昭仪乃诬后与母厌胜帝挟前憾,实其言,将遂废之。”长孙无忌等不想妥协。高宗李治和武昭仪骑虎难下,便只好摊牌。反武派的长安令裴行俭贬逐,拥武派的中书舍人李义府升为中书侍郎,参与朝政。李治在内殿召见长孙无忌、褚遂良、于志宁、李四位元老。褚遂良临行时说:“今日之召,多为中宫。上意既决,逆之必死。太尉元舅,司空功臣,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。遂良起于草庐,无汗马之劳。致位至此,且受顾托,不以死争,何以见先帝?”真是委曲求全,仁至义尽,连死也要给皇上面子。
长孙无忌、褚遂良、于忐宁奉召入殿,李称病不至。李治说:“武昭仪有子,欲立为后,何如?”褚遂良应声回答:“皇后名家子,先帝为陛下娶之,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:朕佳儿佳妇,今以付卿,非有大故,不可废也。”高宗李治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先皇的遗音在耳,当然不宜当着辅臣出言不逊。
第二天,李治又召元老商谈,褚遂良说:“陛下必欲易后,请择令族,何必武氏?武氏经事先帝,众所共知,万代后谓陛下为如何?臣今忤陛下意,罪当死!”说着,褚遂良致笏殿阶,叩头流血说:“还陛下笏,乞放归田里。”这是当堂以辞官谏阻。高宗当然心头火起,不禁勃然大怒,吩咐将他拖下去。长孙无忌赶忙进奏:“遂良先朝顾命,有罪不可加刑。”武昭仪躲在帘后恨恨地说:“何不扑杀此僚!”朝廷气氛骤变。韩瑗立即上疏:“妲己倾殷,褒姒灭周。不用臣言,恐庙不血食。”来济也奏:“王者立后,上法乾坤,必择礼教名家。汉成以婢为后,卒使社稷倾沦。”保王派与保武派双方争辩得不可开交,精兵强将一一亮相。奇怪的是,元老派中只有李始终一言不发,李治觉得有些蹊跷,便召见寻问。李回答说:“此陛下家事,何必更问外人?”李治惊诧之下,立即恍然大悟。武昭仪也一时茅塞顿开,马上吩咐许敬宗对外放话:“田舍翁多收十斛麦,尚欲易妇,况天子立一后,何预诸人事而妄生异议?”形势急转直下。褚遂良贬逐京师,发往潭州。接着,李治下诏,以王皇后、萧淑妃谋行鸩毒(谋杀武昭仪女婴,女婴后追封为安定公主),废为庶人。拥武派乘机纷纷上表,请求立武氏为后。于是,李治颁下诏书:
武氏……选入后庭。誉重椒闱,德光兰掖。朕往昔在储贰,特荷先慈,常得侍从。弗离朝夕。宫壶之内,恒臬饬躬。嫔嫱之间,未尝忏旨。圣情鉴悉,每垂赏叹。遂以武氏赐朕,事同政群,可立为皇后。
永徽六年十一月,高宗李治临朝,命李、于志宁为册立皇后正、副使,奉玺绶进武昭仪为皇后。百官群僚、四夷酋长朝贺皇后于肃义门,三呼皇后千岁。内外命妇入谒。历史上百官、命妇朝见皇后,自此而始。次年正月,太子李忠被废,封梁王,武氏的长子李弘被册为太子。至此,武则天由才人而昭仪而皇后,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,一切目的均已达到。武皇后满足了么?她会适可而止么?
武氏弄权
武则天被立为皇后以后,权位日渐巩固。对此,宋欧阳修有这样的记载:“后见宗庙,再赠士矱至司徒,爵周国公,谥忠孝,配食高祖庙。母杨氏,再封代国夫人,家食魏千户。后乃将《外戚诫》献诸朝,解释讥譟。于是,逐无忌、遂良,踵死徙,宠煽赫然。后城宇深,痛柔屈不耻,以就大事,帝谓能奉己,故扳公议立之。已得意,即盗威福,施无惮避,帝亦儒昏,举能钳勒,使不得专,久稍不平。”武则天青云直上,一步登天,同时意味着与她争宠的王氏、萧氏命运悲苦,骤然间滑向了没有光明的无底深渊。王皇后、萧淑妃坐废以后,囚禁在后宫的一所密室之中。密室四面高墙,没有门窗,只有一扇小门开了一个很小的孔,以通食器。门外有武氏派定的人看守。王氏、萧氏困在其中,昼夜不见日月,终日只有以泪洗面,互诉悲苦。
一天,高宗李治想起了被废的王皇后和曾经忘情恩爱的萧妃,不知道她们情形如何,想去看看。内监引导着高宗,来到密室,见门禁严锢,只有一小孔进出饮食,李治不禁恻然心动,为之神伤。李治走过去,大声说:“皇后、良娣,无恙乎?今安在?”王皇后、萧淑妃听见是皇上的声音,而且就在门外,两人喜出望外,泣不成声,说:“妾等以罪弃为婢,安得尊称耶?”呜咽流涕以后,又哽咽说:“陛下幸念畴日,使妾死更生,复见日月,乞署此为回心院。”李治伤感之下,泪眼朦胧,满口答应:“朕即有处置。”武氏立即得到了心腹的奏报,待高宗离去,马上派人杖王皇后、萧淑妃各一百,直打得血肉模糊。然后,吩咐将二人的手脚剁去,将她们装在酒瓮中,恨恨地说:“令二妪骨醉!”几天后,两人被装在瓮中,眼睛血红,依然没死。武氏便逼高宗下诏赐死。行刑官奉旨来到囚室,宣读诏书。王皇后再拜受诏说:“陛下万年,昭仪承恩,死吾分也!”到萧淑妃前,萧淑妃听诏后破口大骂:“武氏狐媚,翻覆至此!我后为猫,使武氏为鼠,吾当扼其喉以报!”武则天得报萧妃的这些咒语,心中不免畏惧,下令六宫不许养猫。好一阵,武氏常梦见二人,披头散发,血淋淋地前来索命。武氏大为憎恶,请巫祝解谢,旋徙居蓬莱宫,但还是时或梦见二人。不久,便干脆迁住洛阳,终生不回长安。为表达自己对二人的憎恶,下令改王氏为蟒氏,萧氏为枭氏,中宗即位以后才恢复其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