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是，戴私其邻妇 [12] ，邻人闻知而不肯发，思掩执之 [13] 。而戴自改行，永与妇绝，邻人伺之不得，以为恨。一日，遇于田间，阳与语，绐窥眢井 [14] ，因而堕之。井深数丈，计必死。而戴中夜苏 [15] ，坐井中大号，殊无知者。邻人恐其复生，过宿往听之，闻其声，急投石。戴移闭洞中，不敢复作声。邻人知其不死，劚土填井 [16] ，几满之。洞中冥黑，真与地狱无少异者。空洞无所得食，计无生理。蒲伏渐入 [17] ，则三步外皆水，无所复之，还坐故处。初觉腹馁 [18] ，久竟忘之。因思重泉下无善可行 [19] ，惟长宣佛号而已 [20] 。既见燐火浮游 [21] ，荧荧满洞，因而祝之：“闻青燐悉为冤鬼，我虽暂生，固亦难返，如可共话，亦慰寂寞。”但见诸燐渐浮水来，燐中皆有一人，高约人身之半。诘所自来，答云：“此古煤井。主人攻煤，震动古墓，被龙飞相公决地海之水，溺死四十三人。我等皆其鬼也。”问：“相公何人？”曰：“不知也。但相公文学士，今为城隍幕客。彼亦怜我等无辜，三五日辄一施水粥。要我辈冷水浸骨，超拔无日 [22] 。君倘再履人世，祈捞残骨葬一义冢 [23] ，则惠及泉下者多矣。”戴曰：“如有万分一，此即何难。但深在九地 [24] ，安望重睹天日乎！”因教诸鬼使念佛，捻块代珠 [25] ，记其藏数 [26] 。不知时之昏晓，倦则眠，醒则坐而已。忽见深处有笼灯，众喜曰：“龙飞相公施食矣！”邀戴同往。戴虑水沮 [27] ，众强扶曳以行，飘若履虚。曲折半里许，至一处，众释令自行。步益上，如升数仞之阶。阶尽，睹房廊，堂上烧明烛一枝，大如臂。戴久不见火光，喜极趋上。上坐一叟，儒服儒巾。戴辍步不敢前。叟已睹之，讶问：“生人何来？”戴上，伏地自陈。叟曰：“我耳孙也 [28] 。”因令起，赐之坐。自言：“戴潜，字龙飞。曩因不肖孙堂，连结匪类，近墓作井，使老夫不安于夜室，故以海水没之。今其后续如何矣？”盖戴近宗凡五支，堂居长。[12] 私：通奸，有私情。掩执之：乘其不备抓获他。

[14] 绐（dài）：骗。眢（yuān）井：枯井，废井。中夜：半夜。

[16] 劚（zhú）土：掘土。劚，同“斸”，大锄。引申为挖掘。蒲伏：犹匍匐，四肢着地而行。

[18] 馁（něi）：饿。重泉：深渊，九泉。亦喻地狱。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：“积水重泉，鼋鼉之所便也。”南朝梁江淹《杂体诗·效潘岳》：“美人归重泉，凄怆无终毕。”

[20] 长宣佛号：拉长声音宣诵佛的名号。佛，此指阿弥陀佛，佛教净土宗称其为“西方极乐世界”教主，能接引念佛人往生西方净土。燐火：俗称“鬼火”。旧传为人畜死后血所化，实为动物尸骨中分解出的磷化氢的自燃现象。其焰淡蓝绿色，光弱，浮游空中，唯暗中可见。南北朝庾信《拟连珠》：“营魂不反，燐火宵飞。”